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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微 今日是柳家公子与云家小姐大婚的日子

2023-11-13 08:27:05

念洁 | 文

“在想我家的。”他温声道。“在想我娘子。”

图片来自网络侵删!

今日是柳家公子与云家小姐大婚的日子。仲春的桃花开得正盛,如烟似霞,清芬远播。十里红妆,满城繁华。

“要说那柳青涧,爵位承袭几代最年轻的忠勇侯,当真算得上武功盖世、用兵如神。”

“未及弱冠首次领兵,便独率一千轻勇骑奇袭敌寇,歼敌三千余人,俘者甚众。如今他不过二十有二,已是三品的定远将军了。前途无量啊。”

“再说那云霖素,素有端庄美名。豆蔻年华诗文策论名满天下,今上惜才,破例允她参加科举,二八时即连中三元、蟾宫折桂。”

“今上龙颜大悦,从此批准女子入科举入官场,为国效力。”

“这一对,当真算是金风玉露、珠联璧合。”

云霖素已端正地坐在喜床上不知几个时辰了。

被褥下的花生红枣有些硌人,但她仪态一变未变。小丫鬟悦琴劝她:“小姐不若起身走一走,那桌上留着点心,想是姑爷顾念小姐呢。”

她扶正了有些滑落的凤冠,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已出嫁,从此在夫家不得唤我小姐。做一家主母,便要恪守规矩,万不能因一己私欲坏了家风。你如今跟我入柳府,也要学着谨言慎行。”

悦琴委屈地扁了扁嘴,道:“我记下了,夫人。”

“你随我来此也是为难你这样小的年纪,想也是饿得狠了。桌上应当是有芙蓉糕的,你自去吃些。”她在盖头下微微笑了,轻声道。

“多谢夫人!”悦琴霎时便开心了起来,惹来她无奈的几声笑。

不多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待那人走近,云霖素惊了一惊。那人身上并无酒气,步履稳健,应当未曾饮酒。

“劳夫人久等了。”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响起。

之后有只修长的手执着如意挑开了她的盖头。紧接着是颇显真诚的赞叹:“虽然如此说是我轻佻了,但……夫人真美。”

往日在朝堂上虽也见过,但终归是点头之交,且那乌帽官袍不衬人容貌,他才发现她是这般容颜。

云霖素颊上微微飘红,半低下头。

“夫君的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柳青涧觉出了婚后生活的不同。

他每日晨起练功后,夫人都会为他备好温热的清水,再端一碟他喜欢的栗子酥。

他下朝回家后,几案上的茶永远已经是浅碧透亮的色泽,品之余韵悠长——哪怕夫人是要和他一同上朝的,也总是比他妥帖。

他顽皮闹腾不服管教的弟妹,也开始规规矩矩地叫“大嫂”、跟着她安安静静地读书了。

真好啊,他感叹。

唯独有一点,是夫人太过淡然从容了些。

先前她煲汤时烫了手,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查看她的伤势。伤处起了水泡,她却浅笑着说并不疼,叫他莫要担心。

还有一次,他去了京郊步兵营。夜里下了大雨,他冒雨往回赶,看见了夫人提灯远望的身影。

翌日他才听弟妹提起,那日夫人处理完公务之后,带着他们背了好些时辰的《尚书》,又嘱咐厨房备了暖身子的汤。

日暮也没闲着,莳弄好了家中畏风雨的花草,便在门前等他。不及一刻钟,他便到了。

有条有理,聪慧已极。

他觉得夫人待谁都很好,却又不曾真的把谁放进心里过。

02

云霖素在窗边抚琴,琴声如水。

一曲终了,耳畔响起个含笑的声音。“夫人竟还有如此才艺,我才发现,却不知亏了多少曲仙乐没听上呢!”

她讶然抬头,看到倚在她窗棂边的俊俏公子。剑眉星目笑起来时亦能融了春水。

他在她的小案上放了些钗环水粉,笑到:“我今日与松明他们几个出去打马,回来时他们说女子没有不喜欢精巧玩意的。夫人拣些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给了熙儿便是——她从来不挑东西。”

她忍俊不禁,调侃了一句:“熙儿当真有个好哥哥。”

弯成月牙儿的桃花眼不知怦然了谁的心。

“夫人,这个颜色好看!你试试!”

她怎么都没想到某位平日温润如玉的将军大人会像个大娃娃一样和她一起拆胭脂,还求她亲自试色。

“我在闺中时常闻母亲教导,不可铺张,不可太重容貌,不可骄奢淫逸。”她懒懒地撑一撑额,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他正色道:“胭脂只要用完,便算不得铺张浪费。胭脂亦不是贵重之物,多买一些有何不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必自苦?”

她无奈地让悦琴给她上了第五次胭脂。

待她回头看他,却正撞进他眼中盈不住的惊艳和爱慕中。“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他喃喃道。

美人羞而掩面。“先前只听闻夫君是用兵如神的武痴,不曾想到夫君也会念这起子酸诗。”

“少时听父亲这般夸赞过母亲——他也只会说这一句。一来二去我便记下了。”柳青涧道。

秋风已经有些寒凉了。柳青涧瞧着自家夫人露出的手腕,起身掩了窗子,又回头嘱咐道:“这时节最易染风寒,夫人千万当心身子。”

云霖素笑着应下。

两人目光相接,异样的情愫在心头悄然生长。

03

柳青泉在学堂里与人起了冲突,打架挂了一身彩回家。

起先柳青涧还不在意,只在夫人给他上药时坐在一旁说:“往后我教你功夫,打得他满地找牙!”

结果青熙抽抽搭搭地说出了她二哥打架的真相——左相的小公子笑话他俩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

柳青涧没来得及生气,云霖素便将用完的药罐子往桌上狠狠一掼。

“他竟如此侮辱父亲与母亲?!”

“大嫂……他这般说了我们好多次了……”小姑娘终是委屈地哭出了声。

这是他们头一次见云霖素不笑的样子。她眼里蕴着怒意,紧抿着唇,抚着小妹脊背的手仍旧温柔,神色却已十分凌厉。

安抚过弟妹,她换了正装,带了礼物拉着柳青涧去叩了左相府的大门。

一通客气寒暄之后,云霖素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打架之事。左相不知缘由,只道孩子年纪小,想一笑带过此事。

谁知素日里最为谦逊温良的云侍郎变了脸色。

“下官知晓相爷家教甚严,相爷却不知令郎对舍弟舍妹说了什么。”

“‘有娘生没娘养’不是舍弟该受的话。一来侯爷与下官健在,人皆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二人一日未亡舍弟便一日有家。”

“二来,父亲与母亲皆是为国捐躯,生前镇守西北边疆,逼敌寇三十年不敢进犯。若如此之士身后儿女受辱、名节遭污,何以慰英灵?!”

柳青涧也起身到了云霖素身边。不过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握住她袖底已然冰凉的手,再对着主位上满面愧色的左相稍稍欠身:“内子失礼了,但请大人莫怪。”

结果是左相素日最溺爱的幺儿当场被罚去跪祠堂,不及天明不得出。

外头天色昏暗,风雨交加。

护卫陈风尽心尽力给他们打着伞。柳青涧紧紧搂着云霖素,将她仔细拢在斗篷里。

“是哪里不舒服么?脸色这样不好。”他低头瞧见她满面苍白,忧心忡忡地问。

“我……来月事了。”云霖素将手搭在小腹间,眉宇间痛色明显。

“何时的事?为何不同我说?”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我若不问你又要忍着么?每月这几日你都连床都下不得,今日怎么还出了府?你当真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阿清……”她窝在他怀里弱弱地唤了一声,语气染了哭腔。“真的好痛啊……”

“别怕,我们这就回家。”

柳青泉看着被他大哥揣在怀里的大嫂唬了一跳。“他们怎么我大嫂了!”

“莫急,躺好!”柳青涧皱着眉道。“是你大嫂自己身子不舒坦还硬撑着出去。”

“那……大嫂怎么哭了?”青熙心疼地抹去云霖素眼角不明显的泪痕,又悄悄碰了碰她纤长的睫毛。

柳青涧叹了口气,道:“是我不好。”

他抱她回了屋,极轻地将她放在榻上。之后他同悦琴一道燃了炭盆、替她换了寝衣。

他拿着浸过热水的布巾为她拭面,疼惜地抚摸着她的眉骨。“是我不好,忘了素素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罢了。”

尔后,他在她眉心落了一个柔柔的吻。

大将军在无人处满脸通红。毕竟,这是至今他和他娘子最亲密的动作了。

04

云霖素无力地倚在柳青涧胸前,捂着唇咳得几欲干呕。而那人扶着她单薄的脊背,揉着她肋下替她顺着气。

宋铃儿一进门,瞧见的便是这幅画面。

“素素这肺脉上的旧疾发作起来怎么还是这样厉害?”她上前去,熟稔地搭了搭好友的额头。

柳青涧一听这话便有些急了。“她肺脉上有何旧疾?可有大碍?”

“没什么——”“怎么可能!”

宋铃儿没好气地打断道。“她七岁那天隆冬坠湖,想自己生熬过去。后来病了七七四十九日,被要了半条命去。落下了病根,一着风就咳嗽。”

“铃儿你真是……”云霖素叹了口气。“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也值得你拿出来说。”

柳青涧却并非如此。他满目心疼愧疚,垂眸时眼角微红。

他腾出一只手将她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素素怎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呢。”

“她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肯告诉你身子不舒服都不错了,剩下的全看你咯。”宋铃儿直率地道,笑得十分肆意。

“我定然好好照看她。”柳青涧郑重地道。

等到云霖素大好,已然入冬了。

京城初雪那日,后院的梅花也开了。在屋子闷了快一个月的陆夫人央着悦琴和陈风放她去院子走走。

她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闲看枝头娇艳的红梅。

晶莹的雪沾着梅花的蕊,一点殊色灼人心扉。她轻呵出半缕白汽,看得分外陶醉。

正这时,有人从她腰后轻轻推了她一把。一瞬间失去平衡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惊呼出声。

之后一双大掌又揽住了她的腰。

低低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温热的鼻息惹得她耳尖酥麻。“我怎么会让你摔着呢?”

“没吓着你吧?”柳青涧笑意深深地将人圈在自己怀里,被人羞恼地捶了几下。

他比素素高了大半头,垂首刚好能将自己的下巴搁在她颈窝。

“我替你炖了冰糖雪梨汤,去尝尝么?”“将军挽弓的手,也会为我作羹汤?”云霖素仰头,鼻尖亲昵地碰着柳青涧的脸颊。

“将军的手挽弓,柳郎的手为娘子熬汤。”

那年除夕夜,云霖素好好张罗了一番。

厨房包了各色各式的饺子,备了好些新奇点心和菜品,还有泉儿喜欢的鲈鱼。院里的树挂上了红绸和灯笼,府内人人都制了新的冬衣。

吃过晚饭,泉儿与熙儿和年轻的护卫使女在一道堆雪人,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云霖素看着他们在雪地里笑作一团的模样,有些心动,央求般看向柳青涧。

但他浅浅笑着,握住她的手带进怀里。“虽说这几个月调养得很好,但好彻底之前还是注意这些。等你不咳嗽了我带你堆雪人可好?”

她点点头,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道:“阿清哥哥,我喜欢你。”

之后乖巧地依在他怀中,不再言语。

新年的烟花响了。

漫天纷华之下,柳青涧捂上云霖素的耳朵,自己却略略俯身,用近乎呢喃的声音道:“我也喜欢你。”

05

年后,休沐未结束时,柳青涧陪着云霖素回了趟娘家。

右相府门前,老管家待着一众仆婢等候多时了。他见那架古朴典雅的马车停在自家府门口,之后先是一身青色冬装的姑爷利落地跳了下来,又向帘内伸进一只手,仔细地将小姐扶下了车。

“福叔!”云霖素眉眼弯弯,喜悦和温暖几乎要从她眼中溢出来。而柳青涧宠溺地低头看着她,牵着她的手始终不曾放开。

云多福笑着迎上去,心道小姐算是嫁对了郎。

“福叔,我和阿清给大家伙儿带了礼物,待会儿您给他们分一分!那个虎皮护膝是给您的,我记得您前些日子腿疼呢。”

她嘱咐道。老管家眼眶一热,连声应好。

正厅内,云执和苏端宁在主位上正襟危坐,看不清神色。

待二人行了礼,云执面色沉沉地叫柳青涧上座。他放开她手的下一刻,苏端宁便厉喝一声:“跪下!”

云霖素眸光一暗,却依言屈膝跪了下去。

“云霖素,你的教养哪里去了?!谁准你同左相长辈争执,谁准你铺张浪费挂一身珠翠,谁准你行止无度?!”

满面气恼的苍老妇人瞪着堂中跪得端正的女儿,字字诛心。“旁人侍奉夫君皆是战战兢兢不敢有失,唯独你——孽女啊!”

茶杯被扔在她身边,碎瓷片溅起,划开了她颈侧。

血花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绽开,柳青涧霍然起身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拽了起来。

“岳母莫要动气!是子勰思虑不周,累得素素触犯家规,岳母若要罚便罚子勰吧!”

说着他便要跪下,却被云霖素死死架住了手臂。“柳家世代忠良,见圣上尚能不跪,凭甚在此处跪她?!”

苏端宁勃然大怒,一拍扶手站起身。“孽障!住口!”

原本低着头的悦琴却是忍不住开了口。“小姐自小少言寡语,别的女儿家涂脂抹粉折花出游,小姐粗布麻衣在屋中背《女训》;”

“小姐在大公子念书时听了几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便被罚去祠堂挨板子;自幼小姐病了痛了您便不许她诉苦,后来她寒冬腊月坠湖也不敢开口,忍病忍得去了半条命;”

“小姐考科举时身上更没一块好肉,若不是相爷和大公子相劝,您只怕能将她活活打死——夫人,小姐究竟竟是不是您的亲骨肉?”

她说得激动,圆圆的眼睛里含了泪。而云霖素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护。“悦琴,这不是你该说的。”

谁知往日最听她话的小丫头将脖子一梗,分外倔强地道:“小姐受了这么多委屈,一滴泪都不曾掉过,一句苦也不和旁人说。我看得早就抓心挠肝,我替小姐说!”

云霖素是被一身怒气的夫君抱出云府的。

身后是云执有些颓败的声音:“端娘,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幸福便好,何苦这样为难?”

“好一个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这样离经叛道败坏家风,叫我死后如何见你云家列祖列宗……”

她听得心里泛酸发苦。

忽然,头顶上传来一个生涩却悦耳的调子。“重重似画,曲曲如屏。算当年、虚老严陵。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那声音柔柔的,仿佛往她骨缝里渡着暖意。她什么恶毒言语也听不清了,此刻眼中心中,只能盛下这一个人。

到马车里时,她心绪已然平复。那人低头拨开她颈边被血沾湿的衣领,轻轻吹了口气。

不知是否错觉,火辣辣的痛意真的散去不少。“素素,往后拜年时你皆卧病,我来这里即可。”

柳青涧的眉梢含着冰壳似的薄怒。“我万般护着的人,在这却……”

她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只是起身勾住他脖颈,吻上了那对好看的唇。

06

三月,杨柳依依,惠风和畅。

柳青涧带着自家娘子去京郊骑马。

她好可爱啊。他看着身前人一晃一晃的白玉耳坠如是想。笑起来那么温柔,连生气都软绵绵的,做事却很利落……

“阿清,想什么呢?”正出神时,怀中的人回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方才唤了你好几声了你都不应……在想哪家的貌美女子?”

“在想我家的。”他温声道。“在想我娘子。”

于是小姑娘兔儿一般缩了起来,脸颊红红。“你娘子是谁啊,好看么?”

“她是世间最好的女子。生得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还才高八斗,心地纯善。”他笑着将手臂环过她身子,在马背上重重落下一鞭。“驾!”

耳之所闻是猎猎风声,目之所及是明亮阳光。所爱在侧,正是好时光。

六月酷热,树叶似都没了精神。

青泉和青熙在后院纳凉,等着哥哥嫂嫂给他们做的酥山。那是近来风靡京城的凉点,是以碎冰做底、浇上牛乳和果浆所制,入口即化,香甜消暑。

“大嫂真是什么都会啊。”

青熙把玩着二哥未曾束起的长发感叹道。“读书作诗,入朝为官,持理中馈,下厨烹饪……当真是个好厉害的奇女子!”

“你大嫂不会射箭,怎样都教不会。”爽朗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接着是柳青涧含笑的面庞,“我亲自试过了的。”

“阿清!你又和泉儿熙儿败坏我!哪里是我学不会,分明是你不认真教!”端着两碟酥山的云霖素微蹙着眉,眼波流转间是小女儿的娇憨。

“等我长大了,我教大嫂射箭!”柳青泉一拍胸脯,却被他大哥一眼瞪了回去。“到时候你教你夫人去,我夫人不要你管!”

青熙听着他们小儿玩闹般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07

谁都想不到,这年一入了秋,原先安分了许久的西北边疆竟又起骚乱。

北境若罕部联合西域三十六国南下侵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过之境寸草不生。他们已经占领边境三座城池,意图将战火燃得更远。

柳青涧不日便要领兵出征。

云霖素白日一刻不歇地处理户部摊派的有关军粮筹备和征兵造册的事务,夜里便极细心地为柳青涧准备出征要带的包裹。

衣物被褥选了最结实舒适的,上好的伤药都备下了,剑磨过,各式地图全数叠放得整整齐齐,果脯冰糖都包好了……

云霖素在案前摆弄着一块平安符,有些心神不宁。她总觉得装好的东西还不够,好像少了些什么。

正想着,有人从背后将她抱了个满怀。“素素愁什么呢?担心我不能得胜归来么?”

柳青涧深深嗅了口她身上的淡淡香气,逗了她半句。她转身拥住他,“怎会。叫我十五岁起便倾心的将军自然要凯旋的。我只是……担心你。”

“我不会受伤的。一身血会吓着你的。放心些可好?随我安寝罢。”他用指腹蹭过她的眼角,又刮了刮她翘挺的鼻尖。

“好……那我们说好,你定不许受伤。”她道。

那日云霖素下朝后带着弟妹读书,被青熙拉着问了个问题。

“大嫂,我大哥少时说想做个自由自在的侠客。可你看他如今,如此不自由,可算是背离了年少的愿景?”

青熙仰头看着云霖素,大眼睛里盈满了纯澈和天真。她笑了笑,摸了摸小丫头的头。

“你可听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做了最了不起的侠客,他是个大英雄。”

她不禁想起自己刚及笄时,去白马寺祈福回家的路上,掀开车帘的一面之缘。

少年将军骑着高头大马,铁甲还未卸去,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他只是不经意间冲她笑了一笑,从此便乱了她的心曲。

“大嫂想起我哥了吧,笑得好好看!”青泉坏笑着道,惹来一声轻斥。“背你的《诗经》去!连国风都背不完还敢跟我贫!”

青泉为之缩颈。

那夜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云霖素在弟妹房中守到他们不甚安稳地入了眠,一出房门便迎面撞上了报信的宫使。

“边关八百里加急,柳将军带兵突围时重伤,数名副将不知所踪。如今圣上要派新将与御医去往前线,问云侍郎——”

“我自然要去!”她急急道,袖底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角。“我可以今夜便出发!”

宫使同情地瞧了她一眼。“不知云侍郎——”“我会骑马,绝不拖累队伍行程。”她努力想要找回冷静,却怎样都止不住声音的颤抖。

“走吧……柳夫人。”

云霖素披着蓑衣骑在马上,努力跟上前头的节奏。

雨丝刀子一样划过她细嫩的脸颊,碾过她纤长是睫毛流进眼中,逼得她不得不落泪。

悦琴和陈风全被她强留在府中。这次她安排不好一切了,她只想去到他身边。

重伤。

他会很疼的吧。

她想象不出那人面若金纸气若游丝的模样。

求你,撑住。

路上遇见不长眼的匪徒,见他们人不多还带了粮草,竟妄图打劫。

她怒火中烧,从背上箭囊里抽了三枝羽箭搭在弦上,拉弓射箭。

箭不虚发。同行惊艳,匪徒丧胆。

到了军营门口,她反而镇静了下来。

在马背上磨破的双腿内侧觉不出痛,所以她先着人安置好了长途来此的御医的行囊铺盖,将他们送进将军帐,又报了营中此时主事的裨将。

那裨将叫张毅,一见了她便要跪下。她扶住那汉子的手臂,道:“刀剑无眼,怪不得你,千万莫要自责。当下的大事还是守好此处。”

张毅狠狠抹了把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待到她看着补给粮食入库,又重新草理了名册和粮食兵器明细,她才走到将军帐前。

是腿太疼了,才让她脚软得走不进去吧。

她一步步艰难地挪进帐子里,挪到他身边。

榻上那人当真如她所想的那样,浑身缠满纱布,纱布透着殷红。他面色霜白,眉头紧锁,吐出的气息都发着颤。

“将军如何了?”云霖素死死留住灵台里最后半分清明,扭头去问须发皆白的老太医。

清瘦的老伯轻轻吁了口气。“未有老朽想象得那样严重。”

一瞬间,云霖素脱力地跪倒,不觉泪水已经流了满面。

这段时日,柳青涧治伤时都是云霖素陪着的。

她见那人痛极了时额角浸出的冷汗,会濡湿他乌黑的长发。她听见他死死咬进牙关的闷哼,只觉得五内俱焚。

后来她总将他扶着靠在自己肩头。

他痛得受不了时张口咬她的肩膀,她便小心翼翼地轻拍着他背上没有伤口的地方,再在他耳边柔声安慰:“阿清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乖啊,很快就不痛了……”

她口对口给他渡进去的每碗药和水,忍着痛唱的每首温柔的童谣,含着泪陪着他的每个时辰,都是她心底最深的爱意在翻涌。

他醒来那日,被王太医一针扎得对着痰盂呕了好些发黑的血,吓得云霖素几近昏厥。

“云丫头莫怕莫怕,这是他攒了好久的瘀血,前些日子的药除了疗伤便是松瘀。如今他吐出来,便是快好了。”王太医慈声道。

是日下午,柳青涧艰难地撑开眼皮,看到的却是娘子温婉的睡颜。

她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一向桃红色的唇瓣也失了血色,想来是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他许久。

他忍了又忍,还是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被一只柔软的手一把握住。

“是我不好,弄醒你了。”他歉声道。

云霖素摇摇头,眼眶倏忽便红了。

“你说错了。一身血不会吓着我,只会让我心疼得睡不着觉。你就是个大骗子,食言而肥的伪君子!”

那扑簌簌的泪烫得他手足无措。

他开口,嗓音沙哑又虚弱。“娘子……”“你别说话了……你好好的,我便不怪你了。”

她倒了杯热水,先放在唇边吹凉了才递给他。

柳青涧抿了一口水,微微撑起了点身子,枕在她膝头。

“我就说,昏迷时好像一直有人给我唱歌。像我娘一样,声音柔柔的,唱得我都不疼了。原来是素素。”

他阖着眸子,只觉得眼睑被她湿软的唇啄吻了许多许多次。

“素素你……”“我只是想确认,我的心上人是否还在我身边。”她哽咽着,将他的手拉过,覆上自己的心口。“我爱你。”

“我也爱你呀……娘子。”

“慕琳,怎么啦?”

“娘亲,我听学堂的同伴说,你和爹爹都是大英雄!”

“以后慕琳和弟弟也会成为英雄的。”

“哇,真的吗娘亲?!”

“你娘说得对。只要你们尽己所能去保护弱小的人,你们都会是英雄。知道了吗,知林?”

“嗯,我记下了,爹爹!”

「完」

文/公众号留仙国风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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