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速上“流浪”数日，又在陕西汉中北服务区滞留48天后，湖北货车司机肖师傅终于等到返乡的日子。3月18日上午十点，肖师傅抵达家乡湖北天门，将满车的捐赠物资送往天门市防控指挥部。随后他立即开车回家，被困他乡、不知归期的煎熬在踏进家门的瞬间得到释放。
告别陕西
肖师傅对这场因疫情而至的陕西旅途，既充满忧虑又满怀感动。
他还记得，刚刚停留在服务区时，站内小超市已经关门，给车加完油后，身上只剩下一百多块和三盒方便面。那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陕西停留这么久。
上次在陕西久留，还是三十多年前当兵的时候。
说来也巧，无奈滞留外地无法返乡，肖师傅却意外与陕西“重逢”。原来，十七八岁时，他曾在陕西安当过三年半的兵。在部队的日子尤其难忘，“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经历这几年的摸爬滚打，出来就是真正的男子汉。”
滞留汉中北服务区的48天里，肖师傅多数时间都呆在服务区为他安排的单间，一日三餐则是与工作人员同款的工作餐。这勾起了他记忆中的陕西味道，“正宗的陕西凉皮，调味的酸汤是发酵制成的，配上凉皮的酸辣，口感很爽快。”他笑说。
故地重游，却身陷困境。肖师傅的心事服务区里相熟的人都知道。闲聊时谈起工作家人，他们也跟着担心肖师傅家乡的疫情，关心他家人的情况。
工作人员无微不至的关照也帮肖师傅找回了对陕西的熟悉感，“虽然当年在西安，现在是汉中，但是陕西人给我最深的感受还是耿直善良、乐于助人。”
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肖师傅终于等到回家的消息。3月14日，肖师傅突然接到家人电话，听说了天门“解封”的消息。他立刻与汉中高速交警取得联系，表示希望能尽快回到家乡。“那时挺急切的，巴不得快点上路。”
肖师傅立即向当地相关部门申请了返乡的通行证及健康证明。自从1月29号抵达汉中北服务区开始，工组人员每天都会为他检测两至三次体温。近40多天里，他的体温基本保持在36.1℃至36.5℃之间。
不久后，肖师傅得知，自己可以返乡了。
沿途护送
牙膏、苹果、方便米饭……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一个手提袋就足够装下。离开服务区的屋子前，肖师傅又回头看了一眼，“真的挺舍不得的。”
和他一起回湖北天门老家的，还有汉中防控指挥部为天门捐赠的一批应急物资。3月17日13时45分许，肖师傅启动货车，满载一货车的爱心物资启程返乡。
由于肖师傅的货车要运送应急物资，汉中交警也随货车出发，一路护送。接下来的旅途中，陕西安康、湖北十堰，各地的交警纷纷接力，为肖师傅的货车保驾护航。
肖师傅的货车在陕西汉中装载捐赠物资。
不同于“流浪”高速时的迷茫，在肖师傅的导航里，天门就是这趟旅程唯一的终点。
沿途车辆正在慢慢变多，但并不拥堵。行驶顺畅，肖师傅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急切。
路上还遇到了小插曲——也许是货车许久未开，又缺少保养，零件老化，经过陕西省安康市老县镇时，肖师傅的货车出现故障，修车耽误了不少时间，按照原计划，近900公里的路程，12个小时就能开回天门。
肖师傅心里着急，料想当晚是无法赶回家了，但家人还在忧心等待，他立刻往家里发了消息，交代自己可能要第二天早上才能到了。
跨过陕西、湖北两省交界，家乡变得更近了，客居异乡的不安逐渐消散，“我那时很激动，说实在的，能回家的心情很复杂。”
陕西安康高速交警与湖北十堰高速交警在十堰竹溪服务区交接，双方的聚首让肖师傅百感交集。他无法控制的落泪了，又想起了自己在陕西高速流浪的日子。
他向南都记者回忆，就在他在陕西流浪高速不知所措时曾拍下一个4分多钟的视频，视频里那句“真的太累了，太累了”在网上广泛传播，所幸第二天，汉中高速交警便将他安置在服务区。
他说拍这段视频的初衷是为了记录自己的经历，“录制时我真的以为自己回不来了，撑不下去了。我想有这个视频，要是我出事了，人家也能知道我是谁。”
3月18日凌晨两点多，肖师傅在十堰房县的服务区与护送他的十堰高速交警分别。服务区里一切如常，再也没有人因为他的湖北车牌劝他离开。他在这里休息了三四十分钟，却始终无法入睡，“有点心急，要到想回家就睡不着。我干脆就没休息了，继续走吧。”
3月18日10时许，比计划中晚了七八个小时，肖师傅依然顺利重返数月不见的家乡。未将满车的物资送达目的地，他还不能安心。通过高速路口的检测后，他便先将车开向天门防控指挥部卸货。
“100桶次氯酸钠、80桶84消毒液、100多箱方便面，还有一部分火腿肠和牛奶。”肖师傅记得从陕西带回来的每一样爱心物资。
卸货后他马上开回了家，家里他牵挂已久的妻子、孩子正等着他。
他曾告诉南都记者，母亲已经七十多岁了，又有偏头痛的毛病，春节没能回家与父母团聚，母亲心里本就有些难过，听说了儿子被困，更加着急。孩子今年上小学六年级，马上就要考初中，家里指望他挣钱养家。
下午回到家后，令他感到些许欣慰的是，母亲此前得知他的处境时因为担心有些头疼，目前也已经好转。
流浪高速
在那段令肖师傅母亲担心而头疼的“流浪”时光里，肖师傅与他的“鄂”牌货车处处受限。
1月7日，肖师傅离开湖北，开着货车在浙江、广东、福建、四川等地跑生意，再也没回过家。
春节前夕，肖师傅从福建福州运货到四川达州，道路通畅，上千公里的路途并未见异样。这趟长途运输后，肖师傅原本还打算沿路继续接些订单。在四川达州卸货后，肖师傅又接下一单同省的短途生意。不曾想到，因疫情暴发，这趟短途生意后，他便无奈的开始了高速路上的“流浪”。
最初意识到情况不妙时，肖师傅在一个高速路口被检查站拦下，并被要求检测体温。“他们和我说的也不是特别的详细，但是我知道了湖北武汉疫情暴发，已经封城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疫情了。”
到达这单短途生意的目的地，肖师傅又感受到了当地百姓对外省车的排斥，“卸货的时候，老百姓就走来了，他们不让外省的车经当地走。”
在四川受阻后，肖师傅决定前往更为熟悉的陕西。然而，随着疫情的发展，沿路行车的阻碍也更加明显，湖北牌照的车也变得敏感。
无处安睡、无处停歇，肖师傅的衣食住行都被压缩在这辆货车里，偶尔在服务区停留，也提心吊胆，害怕时间过久，又被人劝离。
据他回忆，在从福建至四川，再转向陕西的四五天里，自己仅休息了十小时左右。前往陕西的路途中，困倦疲惫时，他只能将车暂时停在较宽敞的紧急停车带上，一般不过多久，就会有交警过来提醒。
长时间缺乏睡眠，肖师傅好几次差点撞上高速护栏。危险可能随时会发生，肖师傅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撞到了人。“撞到我是自己的事，撞到别人就害了人了。”
为了保持清醒，他使劲薅头发、打脸，用疼痛提醒自己“当时真的撑不下去了，终点都不知道是在哪。非常孤独，非常绝望，不能睡没吃的。”
即使下了高速，湖北车牌依然让肖师傅面临被排斥的困扰。他说，经过检查，高速路口还可以通行，曾有交警在登记他的身份信息后提醒，湖北的车尽量不要在外面乱跑，今年早点回家。
几次尝试下高速后，肖师傅发现到处都封路了，有的地方清楚的写着，“非本村本镇车辆禁止入内”。他无奈道，“就是让我下了高速，我也得转回头再上来，对不对？”
1月29日，肖师傅行驶在陕西汉中的高速上，困意难敌，他只能再次将车停下，在紧急停车带上睡着了。几小时后，汉中交警叫醒肖师傅，询问他原因。肖师傅疲惫的回答：“我太累了。”听到交警愿意将他带往汉中北服务区休息，他忍不住哭了。
在服务区住了48天后，肖师傅终于踏上回乡的归途。3月18日14时许，肖师傅坐在久别的家中说道：“终于回家了，这是由衷之言。”
采写：南都记者 敖银雪
